学者但汉松谈美剧《英文系主任》：中美两国大学英文系的共通点是“稠密的末日感”｜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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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林子人

温暖的学者但汉松谈美剧《英文系主任》：中美两国大学英文系的共通点是“浓厚的末日感”｜专访的插图

修改 | 黄月

金智允（Ji-Yoon Kim）是一所常青藤大学的英文系教授，她刚攀爬上了工作生涯的巅峰——成为了该校英文系史上首位少量族裔女人系主任。这位韩裔美国人志足意满地走进系主任办公室，刚一坐下，椅子就塌了。这把破椅子为之后的一系列闹剧埋下了伏笔，金智允发现她所带领的英文系危机重重，她不只要尽力向院长证明注册学生数不断下降的英文系有持续存在的价值，要尽力处理系里一位费事人物Bill惹出的讲堂风云，还要处理自己作为独身母亲和大学教授这两个身份之间的拉扯、应对系里资深白人男教授对其领导力的质疑……

这是近来播出的Netflix美剧《英文系主任》（The Chair）叙述的故事。这是一部稀有的工作剧——咱们在银幕上看过许多叙述律师、政客、差人的工作剧，却很少能看到一部电视剧如《英文系主任》这般聚集于大校园园中的教授，辛辣地对实践国际中的美国校园政治有所指涉，比方少量族裔教员在美国大学中工作瓶颈、女人在担任领导人物时面对的双重标准、在教育中更投合学生“品德满足感”的年青教师和坚持文明传统的老一辈教师之间的抵触，以及吊销文明（cancel culture）对美国大校园园次序的冲击。

美剧《英文系主任》海报（图片来历：豆瓣）

剧中对美国精英大学英文系的描绘是实在的吗？当下的美国大学为何呈现出一种割裂感，且与更大的社会环境遥遥相对？和美国大学的英文系比较，我国大学的英文系有哪些自己的问题？界面文明（ID: Booksandfun）近来联线采访了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授但汉松，就上述问题展开谈论。

01 《英文系主任》不算最一流的美剧，但它可贵地触及了美国高级教育面对的问题

界面文明：你对《英文系主任》这部剧的观后感怎么？

但汉松：单纯从美剧的视点来说，这部剧我打三星（满分五星）。扮演当然很好——吴珊卓的扮演十分超卓——但从故事的戏曲抵触来看，它必定不是最好的美剧。

但我喜爱这部剧的原因是，它表现的论题是十分罕见的。咱们看过许多工作剧，有关于律师的律政剧，有关于差人的，但关于英文系教师的，特别是以有色人种为主演的院系剧（department TV），如同找不到其他的比方。我自己是英文系的，会看许多国外同行的推特，我发现许多人在谈论这部剧，它把《高级教育纪事报》（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里热议的那些人文学科怎么堕入危机的论题第一次以戏曲化的办法展示出来——本来咱们或许在媒体谈论中了解到美国英文系的种种坏处和危机，但这一次它们以一种很形象的办法呈现在咱们面前，咱们会觉得有一种很强的一致感。

界面文明：电视剧中对一所虚拟常青藤大学英文系的描绘，你觉得契合实在状况吗？

但汉松：我个人觉得不能把它当成彻底实践主义的美剧来看。剧中有适当多的反讽和比较夸大的再现，很像一出闹剧（slapstick），挖苦的口气很强，没有特别寻求彻底贴合英文系的实在状况。但它在合理的戏曲夸大傍边触碰到了许多契合美国英文系实践生计状况的敏感论题。

比方几个小细节。英文系主任的办公室太大了，推特上有谈论说，系主任不行能有剧中女主角金智允那么大的办公室，院长有那么大的办公室仍是有或许的。并且，哪怕是在常青藤大学，英文系主任也没有咱们幻想的那么位高权重，许多教授会轮着当，系主任的重量在剧中被夸大了。这个当然是戏曲需求，一同也有或许是由于编剧没有在大学任教的阅历，其间一位如同是哈佛大学的研讨生结业，所以他们或许是透过学生对英文系校园政治的旁边面了解，而不是实在从一线教师的阅历动身创造剧本的。

还有一个细节是英文系教职人员的薪水问题。剧中的一个细节是，没有拿到终身教职的教师有7-8万美金的薪水，这关于许多美国大学来说是过高的。当然，我的微博谈论区也有一些人留言说名牌大学是有那么高薪水，他们了解的或许是在斯坦福、耶鲁、哈佛、普林斯顿这种大学。美国有钱的校园和缺钱的校园收入距离仍是挺大的，但总的来说，英文系一般教师的收入仍是较低的。

界面文明：你方才说这部剧触碰到了实践日子中英文系一些比较要害的点，那些点是什么呢？

但汉松：我觉得这部剧首要表现了三个主题。首要，英文系教师之间的代际问题和教师与学生之间的理念抵触。

别的一个很大的主题是少量族裔在美国大学任教时面对的玻璃天花板。尽管平权法案会保证大学尽量前进少量族裔教员的份额，但《英文系主任》展示了少量族裔在美国大学的方位其实是奇妙的。一个韩裔女人当英文系主任，这是该大学前所未有的，这个工作显得十分前进。但实践上，他们仍然面对工作上的一些隐性轻视，比方说剧中的黑人女教师Yaz McKay就面对这样的问题。她深知作为一个少量族裔教师，表面上咱们对你客客气气，可是白人搭档往往只会约请白人搭档去家里喝酒，而当你是透明人，白人有白人的圈子，少量族裔有少量族裔的圈子，这个在校园里仍是蛮实在的。

少量族裔在美国大学教员中面对种种问题。（图片来历：豆瓣）

第三个是性别问题——金智允作为一位独身母亲和超卓的学者，她怎么平衡日子和工作？在担任传统含义上的文明象牙塔的领导者时，她面对着怎样的性别上的压力或区别对待？男性当系主任，做成什么样或许咱们都会觉得正常；但假如是一个女系主任，咱们就会对你的领导风格有各式各样的质疑。做得好就算了，一旦做得欠好就当即会感遭到搭档的不满。在最终一集里，金智允仍是被罢免了，假如是Bill或别的一位白人男教授，或许不至于如此。女人作为领导者蛮奇妙的，咱们会觉得东亚女人在职场里通常是老好人（play nice）和“不粘锅”，一旦特别大刀阔斧的时分，他人又会觉得你是亚裔特征的“母老虎”（dragon lady）。这儿展示了美国社会对处于领导方位的女人/少量族裔是有双重标准的。

界面文明：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之前就这部剧采访了一位社会学系副教授，她也是一位亚裔女人。她讲到美国其实有一个现象叫“玻璃山崖”（glass cliff），在许多状况下，当一个安排或安排十分动乱的时分会倾向于选拔有色人种女人到高位上。

但汉松：对，这适当所以一个定时炸弹，横竖最终是砸在这个有色人种女人手里。所以这部剧一开端就象征性地表现了这一幕：金智允刚当上系主任的时分，志足意满地走进系主任办公室，一坐下来椅子就垮了。那张破椅子便是绝妙的挖苦。

02 重新自在主义治校办法到吊销文明，新老教师、师生之间的割裂日益剧烈

界面文明：金智允甫一就任就面对着整个系“生死存亡”的危机：由于课程不受学生欢迎，她需求尽力向上级证明英文系存在的价值；开除“表现欠安的”教授；应对被上级强塞来开荣誉讲座的明星。你怎么看这种新自在主义的高校行政系统和学术自在之间的抵触与张力？这是否现已给当下的人文教育形成了不良影响？

但汉松：我看剧的时分心境挺杂乱的。美国的大学是新自在主义的大学，这现已是一个一致。从1970年代末至今，把新自在主义作为一种主导性的高校文明，对北美大学的影响十分深远，它让教育变成了一种消费——学生是顾客，教师则是教育服务的提供者，一切都契合商场化准则。新自在主义最大的神话，便是商场——它带来的后果之一，便是学生不再那么尊重教师，不再觉得教师是精神上的导师，而是依照个人需求付费挑选的教育服务。

简洁的学者但汉松谈美剧《英文系主任》：中美两国大学英文系的共通点是“浓厚的末日感”｜专访的插图

另一方面，什么样的教授更值得被聘任呢？除了肤色、平权法案这些要素之外，当然便是论文宣布。剧中的Yaz之所以成为学术明星，是由于她是美国学术界顶刊《美国现代言语学会会刊》（PMLA）的年度论文奖获得者。美国其实英文系博士生并不寻求宣布，假如你能在顶刊里发一两篇论文，博士结业后就更简略在好校园里找到一个终身轨（tenure track）教职，几年后堆集更多科研成果再去评终身教职。可是，这傍边的逻辑是很新自在主义的：你是不是校园的名贵财物，取决于你能够在学术宣布商场进行怎样的学术出产，并且这种学术出产是可量化的。

但那些老派的教授，比方说几十年前评上教授的那批人，或许就不太寻求论文宣布，他们觉得自身的资质不需求靠论文来证明——有没有真知灼见，讲两段乔叟、谈一谈梅尔维尔的《白鲸》，一个教授的水平就显现出来了。在电视剧中，你能感遭到新自在主义大学对学术的干涉：年青学者致力于论文宣布，不断地证明自己对校园的价值；老派教授坚守文明传统，以不变应万变，信任经典的永久，推重哈罗德·布鲁姆式的西方正典看门人的人物。据我调查，新自在主义风格的高级教育系统也在某种程度上渗入了我国的高校，咱们的大学学术考聘系统也是商场化的，教师查核升官垂青论文宣布状况，专业与校园排名也都是被高度量化的。

在电视剧中能感遭到新自在主义对大学学术的干涉。（图片来历：豆瓣）

界面文明：美国学术界的多元容纳问题清楚明了是《英文系主任》致力于谈论的一个重要议题——这儿的多元容纳不只指教员的种族、性别份额均衡，也指更多元的教育办法、课题内容和理论。你怎么看剧中谈论这个问题的办法？

但汉松：这在推特上引起的争辩十分大，在我的微博谈论区也能够看到观念的坚持。我留意到几位美国十分有名的英文系资深学者都在交际媒体谈论说，他们其实不是很认可这样“嘻哈改编《白鲸》”的讲堂教育办法。以Yaz为代表的教育办法其实很商场化——学生喜爱什么、有什么需求，咱们教师就倾听，让学生觉得课上能够获得一些很当下的东西，能够让他们有一种激烈的年代感、前进感。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或许会有一种品德上的自以为是（self-righteousness）却不自知。

剧中有一个细节：梅尔维尔是“美国的莎士比亚”，一般的授课办法都会提及他著作中的《圣经》隐喻、文学风格等等，但有一个学生就问，可是他打老婆这事怎么说？梅尔维尔是厌女症吗？看到这儿许多了解美国大学教育的观众或许都会忍俊不禁。由于最近一些年，确实发生了各种相似的荒唐事，比方宾夕法尼亚大学英文系学生示威，要把系楼里巨幅莎士比亚肖像撤掉，换成一个并不太知名的美国黑人女作家。还有一个几年前的新闻，西北大学的一个音乐系学生要在课上抵抗惠特曼，由于他在晚年的信件中表达过对黑人的负面观念。

在美国政治正确的大气氛下，英文系往往是最讲自在主义、最前进的集体，热衷于从美国文学中找到“老白男”和帝国主义、压榨性父权之间的共谋依据。在某种含义上，Yaz的教育当然很受少量族裔学生的欢迎，但确实是投合了某种文明政治的需求。关于她的教育理念，一方面许多年青教师会觉得这是对的，应该对教育办法有所立异；但另一方面，老教师都会觉得讲堂教育不该该一味投合学生，教师绝不只仅教育服务的提供者。

年青一代和老一辈教师的教育风格割裂，在美国大学里还挺激烈的。我去年在弗吉尼亚大学做富布莱特访问学者，本来很期望能够在英文系旁听他们的美国文学课，成果压根没有一门课叫作“美国文学”，既没有“19世纪美国文学”、“20世纪美国文学”或“今世美国文学”课，也没有专门研讨梅尔维尔、福克纳、海明威这样美国经典作家的专题课。有一门课我形象深入，名字叫“怎么用小说来寻觅正义”，挑选的是美国少量族裔作家的著作，首要是研讨文学是怎么促进民权工作的。尽管仍是讲美国文学，但视角不再是文学正典，而是文学与前进政治的联系。

界面文明：《英文系主任》还经过呈现教授和学生之间的抵触探讨了吊销文明（cancel culture）。年青人是否越来越简略“上纲上线”是近年来争议颇多的问题。你怎么看剧中对吊销文明给出的答案？

但汉松：《英文系主任》中十分有争议的一个人物便是Bill，他“完美的蜕化”是剧中最大的戏曲抵触，由于在讲堂上做了问候希特勒的手势，就跌入了社死的深渊。尽管这个剧情或许略有夸大，但在美国大学——尤其是自诩为自在派大本营的英文系——“政治正确”确实是一个达摩克利斯之剑。Bill的状况触犯了“政治正确”的忌讳，这儿没有任何反讽的含糊空间，一切人都需求“非黑即白”地站队：你究竟是支撑自在的，仍是不支撑自在的？即便一位教授有终身教职，但这些红线是不行触碰的。哈佛大学前校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由于在一次会议上说女人在理科方面天然地处于下风而被迫辞职即为一例。在美国高校便是如此，一次讲堂上的无心言辞，或许会让你被钉到前史的羞耻柱上。菲利普·罗斯的小说《人道的污秽》对这种虚伪的校园政治有过尖利的描写。

政治红线不行触碰，讲堂上的无心言辞就会把一个人钉到前史的羞耻柱上。（图片来历：豆瓣）

就我个人而言，吊销文明挺让人焦虑的，我以为它其实是别的一种办法的反自在主义（illiberalism）。自在主义本来应该是左翼引以为傲的价值观，可现在的状况是，在美国文明政治光谱的左右两头都呈现了反自在主义的倾向。吊销文明的背面是一种非黑即白的摩尼教思维——你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人，回绝考虑语境。它和特朗普（以及支撑他的极点民粹主义）在态度上看似坐落光谱的两头，但实践上它们的底层逻辑是相同的。

这部剧中着力很深的一点便是要去挖苦美国大校园园中的吊销文明。但我觉得略微有点过为己甚，整个剧把大学生描写得目瞪口呆的，学生都是千人一面，像复读机相同吐出各种政治正确的言辞，这其实是一种漫画式的脸谱再现，把吊销文明变成了大学生的一种膝跳反响。我仍然乐意信任，美国英文系的学生是多元化的，他们并非没有自己的独立考虑。

界面文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言语学系教育乔治·莱考夫在《品德政治》一书中指出，从1960年代开端美国高校其实就在各种社会运动的影响下吸收各种自在主义理论（女人主义、多元文明主义、种族轻视等等），以至于当时人文学科中最好的研讨其实是由自在派政治的品德性议题主导的。但《英文系主任》如同又告知咱们，当下的学生对自在主义理论的体认过分激烈以至于他们无法忍受与之有一点点违背的观念。我有些不适的当地是，这种叙事如同是在暗示某种右翼思维的合理性，即“白左太政治正确”，这种政治正确在炸毁文明根基。你对此怎么看呢？

但汉松：这是一个特别难拿捏的东西。我觉得任何问题都有两面性。美国的平权法案是根据绵长的种族轻视和种族暴力的前史，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构成了关于种族问题的激烈态度，这也客观上构成了一道保护相等正义的屏障，让一些种族主义的表达被摧残在萌发中。这是它特别重要的一面。许多人都在批评乱用“政治正确”欠好，但假如没有保护少量族裔、弱势集体的“政治正确”，美国大学的校园生态或许会更糟糕。

所以问题并不是不要“政治正确”，而是怎么在这儿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是摆在一切人面前的困难使命，这也是为什么我特别被第六集感动的原因。金智允被免职之后，去教一门诗篇课，这时她周围的学生不再是急进的示威者，而是乐意和她一同徜徉在文学之美中的门徒。看到她教诗篇时的那种享用，你会觉得她在校园的一切悲欢离合是值得的。Bill也眷恋校园，他回绝承受校方调停，固执要打官司，只要这样才干争夺未来持续在大学任教。剧中英文系的各位教师尽管态度各不相同，但他们一向认可一点：用文学去教育学生，这是维系英文系生命的一股能量。办公室政治、校园政治当然是令人厌烦的，但正是在讲台上，教师能够带领年青的读者去感触文学著作的永久魅力。尽管剧里有许多挖苦，但最终表现出来的，仍然是教师们对教育沉甸甸的挚爱，尤其是对文学自身的挚爱。

界面文明：从更大规划来看，由于厌烦一个人的观念就要想尽办法令其噤声乃至声名狼藉，这种状况也不止呈现在美国。这种不宽恕的年代气氛是怎么构成的呢？

但汉松：全国际许多当地都在盛行这样一种不宽恕、偏执、促狭的反智主义。关于西方国际来说，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身份政治，比方性别身份、族裔身份等等。身份政治是一种根据差异的常识出产办法。怎么建立身份？其实便是不断去区别、分解——最终变成美国大学里黑人研讨非裔文学、东亚学生选修东亚研讨课、女人上文学与性别的课、LGBTQ集体做酷儿研讨。美国这样的社会里答应多元声响呈现，但最终它演化成了一种小圈子游戏，彼此彼此不倾听。身份政治过于着重保护独异的身份，往往会含糊人与人之间的共性；当学术考虑必定伴随着差异性的标签，也就变成了一种站队的游戏。身份或同一性，其实是一种压榨性的存在。

别的一个原因是极点民族主义。极点民族主义也是一种差异政治，一旦坚持极点民族主义，最终就会变成反移民、反少量族裔、制作他者。极点民族主义者往往热衷于“猎巫”，制作出一个一起的外部敌人来显现一起体的联合。在这一方面，身份政治和民族主义是不约而同的。

为了应对这个问题，现在学术界也发起重回法兰克福学派，重读阿多诺、霍克海默、霍耐特。阿多诺作为一个文明马克思主义者，往往被以为是左翼学者，但耐人寻味的是，当六十年代德国呈现学生运动、要占据校园的时分，他却是站出来对立。阿多诺当然是批评资本主义文明的，可是他对立学生那种极点的反系统、反文明的办法，由于这些学生是为了对立而对立，他们其实对资本主义文明、经济和整个社会的运作机制是缺少了解的。1960年代欧美学生运动中的一些底层思维，其实和《英文系主任》中那些示威学生是有些像的。

阿多诺

回到法兰克福学派，其实文明马克思主义是适当深入杂乱的思维资源，咱们在这傍边看到是人类逾越族裔和性别的一些一起联合。在族裔和性别之外，阶层也很或许是咱们当下一个重要的考虑途径。在全球化和晚期资本主义的年代，把莎士比亚肖像画逐出英文系大楼、大校园园里为照料跨性别者而用“心思性别”区别男女厕，一切这些校园政治的奋斗或许会变成一种收编的手法，让咱们陷于这些身份差异的争论，而看不到资本主义更实质的结构性不相等。

梦幻的学者但汉松谈美剧《英文系主任》：中美两国大学英文系的共通点是“浓厚的末日感”｜专访的图像

界面文明：我也供认比较好的处理之道去着重人和人之间的共性，可是我不觉得回到阶层的单一维度是适宜的。我觉得交叉性很重要，阶层、性别、种族的三位一体，更好的办法是把它们交融起来去看问题。

但汉松：对。我所说的“阶层”不是那个特别意识形态化的阶层领域，现在法兰克福学派的传承者在谈论阶层概念时会对其进行含义改造，让它不只只要政治、经济的含义维度。但我彻底认同你的说法，激活对阶层的知道，不是说要把关于性别和族裔的概念扫除在咱们的考虑之外，而是说期望它们能够更严密地结合在一同，而不是彼此吊销。

03 阅览巨大的文学著作能让咱们获得对后本相年代的免疫力

界面文明：比较之下，我国大学的英文系和美国大学的英文系有哪些相似之处或不同之处？

但汉松：两者表面上看，如同有很大的错位——他们的英文系更对标咱们的中文系——但一个很大的共通点，其实是“都站在了山崖边上”，都有一种稠密的末日感。人文学科的危机在美国现已讲了不止一天两天了。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整个文科面对的为难局势便是经费缺少，文科中首当其间面对经费削减的，正是英文系。所以英文系在美国大学系统里是一个特别有危机感的安排，一向处于挥之不去的末日气氛中。我访学的时分旁听过他们系里的会议，和剧中演得差不多，谈论的首要问题便是选课人数下降，经费缺少。咱们觉得英文系必需求教“有用”的东西，文学必定“没用”，所以许多大学就煞费苦心开设各式各样的应用文写作课——金融写作、稳妥写作、法令写作。假如选课人数不行的话，校园给的资金或捐款就会削减。2008年金融危机后大学经费缺少所辐射出的末日感，在美国文科院系是十分激烈的。

我国的状况略微有点不相同。咱们有国家财政拨款，旱涝保收，不至于像西方国家的大学那样商场化运作，不讲情面。但招生缺少的问题，在我国大学的英文系里相同存在。国内不少综合性大学都在推广大类招生，即学生入学后先不分专业，鼓舞学生跨学科修课。但最终的问题便是，一些优异的高分学生或许不乐意去读言语类专业。假如缺少优质生源，我国的英文系（更多被习惯性称号为“英语系”）在校园里的合法性就会成为问题，然后学科排名让步、给校园的学科奉献削减，最终校园也会削减经费赞助。所以简略来说，我国大学的英文系和美国大学的英文系都面对着合法性的危机——在工具理性至上的消费社会，两者都处于一个为难的方位。咱们都忧愁怎么让自己变得“有用”，怎么压服学生和家长，让他们信任这是结业后能“吃到饭”的专业。

《英文系主任》剧照（图片来历：豆瓣）

界面文明：但我国大学的英文系和美国大学的英文系有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它自身就有着重实用性技术的一面，比方会交融翻译、言语学等等。

但汉松：你说的没错，美国大学中文学和翻译、言语学是不同的科系，实践上它们的学科特点也确实差异巨大。国内状况不太相同，是由于咱们建国后学习的是前苏联的高级教育系统，把言语学、翻译等都放在了英文系里。并且，我国现在办学规划最大的专业，其实便是英语专业——简直每个校园都办。或许由于之前外语类结业生比较好工作，所以我国英文系的体量特别大，不只整体学生人数多，并且教师部队也巨大，因而就存在船大难掉头的问题。假如将来英文系越来越冷门，英专学生锐减、结业生工作数据丑陋，就很或许意味着有很多英文系的师资面对着转岗，一同严厉的学术查核系统也会让青年教师更难以提升。这是咱们的英文系危机感中比较有我国特征的当地。

界面文明：方才咱们聊到了美国大学英文系新一代教师把新的教育办法、新的理论引进讲堂的问题。在你的教育阅历傍边，国内的英文系有遭到这种新思潮的影响吗？

但汉松：应该说有十分大的影响。我国的英文系想在大学学科建设中有存在感，就需求把时尚前沿的文学理论引进到研讨和教育傍边。金智允在剧中不乏骄傲地说，“你知道最近三十年，英文系的学术期刊上都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改变吗？有情感理论、生态批评、数字人文、新物质主义、图书史。”她说的这些，便是国内英文系青年学者乐而不疲地去学习的东西，由于假如没有这些理论加持，你就请求不到好的项目。一份好的社科项目请求书的条件，便是你的学术前沿性怎么。所以当然要和国外英文系的最新研讨接轨。

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理论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过一股理论热，德里达、福柯等人把法国思维带到美国高校，引起了巨大的影响。但新世纪之后，那些理论大师逐渐离场，咱们呈现了一种“理论之死”的焦虑。咱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寻找什么样的研讨办法。并且，现在许多在海外获得文科博士的年青学者结业后回流到国内高校任教，所以这种理论同步性仍是挺高的。

界面文明：你作为一位英文系教师，怎么看待这种理论热，或者说怎么看待解构文本和赏识文本之间的联系？

但汉松：我以为，本科阶段和研讨生阶段要区别对待。南大的优异本科生往往很有野心，他们阅览面广，热衷于各种理论。这些年青人写学期论文都很“内卷”的，动辄引证德勒兹、德里达、福柯或拉康。但我自己教英美文学的时分，仍是觉得假如学生缺少满足的阅览堆集，不该该去多谈理论。假如你连《白鲸》和《荒漠》都没有自始至终读完，却热衷于批评梅尔维尔有厌女症、艾略特是恐同，这有什么意思呢？那适当于把文学赏识变成了一种意识形态批评，它是一种对文学文本十分机械暴力的拆解。这些作家究竟是不是厌女症或种族主义者，这当然也重要，但归根到底，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文本傍边写了什么，他们的文学著作有怎样的审美维度。所以我特别鼓舞学生用去细读文本，本科生阶段理论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先看懂，先有感触。

但研讨生阶段，特别是博士生，就不同了。在我国高校，博士生假如没有在专业中心期刊上宣布过论文，是拿不到结业证的。而现在的期刊生态是，假如你缺少好的理论概念包装，论文是无法宣布出来的。所以，研讨生确实需求了解这些令人目不暇接的理论，不断揉捏掰碎了放到自己的文本解读中。这就变成了一种“生计技术”，没有真不行。

我在教育中仍是期望能统筹。我不像一些老一辈的学者那样彻底排挤理论，看到理论大词就翻白眼，觉得这些满是装模作样。我是想获得一个平衡点：文本要亲力亲为地去细读，但也要知道最新的理论办法。我一向觉得，文学理论仍是挺重要的，许多人论文写得欠好，不是理论自身的错——德里达，拉康、德勒兹这些人自身的文学造就是很高的——而是咱们运用理论的办法过于机械名利了，形成咱们对文本的囫囵吞枣。

界面文明：你以为英文系在当今的存在价值是什么？

但汉松：剧中有一句台词，粗心是说，大学教授能够给学生中一个避难所，让他们免受各种胡言乱语（bullshit）的苛虐。在这个浮躁喧嚣的年代，阅览文学著作便是在不断地练习自己的审美判别、思辨才能和对品德杂乱性的认知。在不断走进那些巨大文学著作的进程傍边，咱们就会对这个后本相年代众多的各种胡言乱语发生免疫力。我以为，这个是英文系存在的最重要价值。

在英文系，咱们能学到的一些具有普适价值的东西，它不只能够协助咱们了解西方近四五百年来的兴起，也能让咱们更好地反思西方现代性的各种坏处。一同，经过在英文系的学习，你也能够更好地了解我国近现代的前史进程，知道我国的人文传统以及我国未来的文明命运。特别需求指出的是，美国的英文系早就现已是一个文明多元的存在了，这儿既有西方文学的经典，也开端着重比较文学和国际文学的取向，打破简略的国族概念。

所以，我以为，在我国寻求文明主体性的当下，英文系对咱们的高级教育来说仍然有其不行替代的价值。乔治·斯坦纳有一句话特别好：假如你不明白外语，就无法实在了解你的母语。相同，咱们如同也能够说：假如你不了解西方文明，恐怕也无法实在了解我国。

我一向以为，文学经典具有逾越年代和国族的力气，它不独归于某个国家、某种言语，或地舆含义上的西方/东方。在这个含义上，我仍是蛮信任哈罗德·布鲁姆的感触。

美国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图片来历：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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